最近香港的戲院重新上映了榮獲第9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的《靈魂奇遇記》（Soul）。本來這套電影早在2021年2月就在香港上映了，但由於我一直對動畫電影沒什麼太大的興趣，所以一直沒有去觀看它。直到今年的奧斯卡金像獎完結後電影又重新上畫，我便抱著一看無妨的心情踏入戲院。
在踏出戲院後，我才意會到這部電影遠比我想像中具深度。《靈魂奇遇記》以極其豐富的想像力，構建了一個形而上（Metaphysics）的靈魂世界。但在活潑可愛的靈魂角色背後，探討的卻是嚴肅的生死問題。究竟什麼是生，什麼是死，什麼是活著呢？
有想過死後會怎樣嗎？
究竟死後會發生什麼事？這是一個自人類文明起源以來都不乏討論的問題，我相信很多人，也包括我自己在內，都曾想過這個問題。可能只是晚上睡不著時在床上輾轉反側無聊想想；可能是經歷至親去世而深刻反思；也可能是自身對人生的探本溯源。不管你是在什麼情況下思考這個問題，恐怕也很難得出一個結論，因為死亡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陌生的事，我們也沒可能從任何途徑確實得知死後的世界是怎樣的。我們唯一知道的是，一個人死後他的身體機能會停頓、一段時間後身體會慢慢腐壞等等。但這些只是死後在物理上的變化，那麼在精神上人類又會怎樣呢？
在哲學的層面上有一元論（Monism）和二元論（Dualism）兩大學說。簡單來說，一元論者認為世上只有一個本原，身體和精神共存且並不獨立，若果一個人死去，他的身體和精神亦同樣死去。而二元論者則持相反立場，認為世上有多於一個本原，身體和精神是相互獨立存在的。假設一人死去而他的身體腐爛，二元論者並不反對他的精神（靈魂）仍然存在。
如果你仔細想想的話，不少宗教、團體、個人其實都是二元論者。例如在基督教、彿教中都有「天堂」和「地獄」的概念，死者即使身體死亡，其靈魂都會繼續存在，甚至前往另一個世界。
從名字就可以知道《靈魂奇遇記》也屬於二元論的範疇，「靈魂」的概念更是整部電影的核心。主角 Joe Gardner意外身亡後，其靈魂來到一個名叫 The Great Beyond的地方。在這個死後的世界只有一條一望無盡的通道，往前走就會被一道強光吞噬。The Great Beyond是什麼地方？走進強光會發生什麼？電影沒有明確告訢我們。但這正正突顯出人類對生死的認知：陌生、茫然、恐懼、。一望無盡的通道代表我們對死亡一無所知、單向的通道是我們對死亡祇感到茫然、不斷迫近的強光象徽我們對死亡的恐懼。
假如死後你的靈魂依然存在的話，你的心情會是怎樣呢？如果你是風中殘燭的話，可能你會坦然接受，自願走向強光中。但如果你是意外身亡呢？被謀殺，怎至是自殺呢？你的反應又會如何？你會感到不甘心，抑或很無辜嗎？你會想反抗，不甘於此嗎？
劇中 Joe就是因為遭受意外才來到 The Great Beyond的，而他一開始也很難接受，拼了命想離開。這也很難怪，畢竟不久前他才離夢想邁進了一大步，眼看就要夢想成真，卻突然來到這麼一個鬼地方。這令我反思：如果我馬上就要死了，我會無憾嗎？這是個值得所有人深思的問題。
原來生前是這樣的！
生死向來是對立的，有死必有生，那麼有 The Great Beyond的話當然還有 The Great Before啦！The Great Before是《靈魂奇遇記》中的生前世界，PIXAR以他們極其豐富的想像力，構建了一個屬於靈魂寶寶的世界。在這裡，每個靈魂寶寶在前往地球投胎前，都要先接受這裡的管理員 Jerry為他們分配不同的性格，再在一位靈魂導師的指導下前往萬物堂（Hall of Everything）體驗萬物，以找到屬於自己的火花（Spark），最後才能獲得地球通行證。
這整個設定真的是非常有趣，因為整個The Great Before的運作跟命定論（Fatalism）的理論不謀而合。命定論的根本理論就是人的一生都是早已注定的，所有事情都由人無法控制的力量所掌控，包括生死貧富、禍福貴賤等，人類沒有力量去改變這些已被注定會發生的事情。而這正正就是 Jerry在幹的事啊！透過控制每個靈魂寶寶的性格，每個人類的性格也被決定好。當然你可能會說只是控制性格而且，扯不上命定論吧。但其實不管是在哲學還是人格心理學（Personality Psychology）的領域上，都有研究指出我們的性格對於人生會產生一定的影響。
當我一邊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，一邊在想，究竟人類的性格是如何被分配的？我們平常所說的謙虛、高傲、貪婪等性格其實都是由一個人的行為或思想反映出來的，而電影所描述的由 Jerry分配靈魂寶寶的性格，是否已經明示命定論的發生？因為只有作出某種行為，我們才會形容那人有某種性格。例如我們說小明他很孤僻，是因為他不喜與別人交流。那豈不是因為 Jerry決定了他有「孤僻」的性格，所以才計劃他會有「不喜與人交流」的行為？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命定論嗎？
若果從另一方面想的話，Jerry的力量其實並沒被說明清楚。在電影中我們除了看到他們「控制」靈魂寶寶的人生外，還可以隨意穿梭人類世界和形而上世界。或許他們的力量非常強大，無時無刻都在監控、掌管我們的命運？Jerry有控制靈魂寶寶／人類命運的力量，可以說是比人類更祟高的存在。在某種意義上來說，他們可說是接近宗教中神明的存在。
為什麼說是「接近」神明的存在，而不是真正的神明呢？這牽涉到靈魂的創造了。從電影中所見，我們沒看到 Jerry創造靈魂寶寶，甚至 The Great Beyond和 The Great Before的創建也是無從稽考的。我們一般所說的神明必帶有一個屬性，那就是「自有」的。如果 Jerry沒有創造生命的力量，甚至他們都是被創造出來的，那究竟誰才是掌控一切的存在？
扯太遠了，哈哈！畢竟這個生前世界的概念屬於哲學的範疇，所以不禁著墨甚多。當然這個世界觀還有很多有趣、值得我們思索的地方。例如 Jerry是怎樣把世界所有事物收藏在萬物堂中的？因為人類經過數千年歷史，有多次工業革命、科技進步，究竟 The Great Before是怎樣與時並進的？是 Jerry暗中監測人類，每當人類有新發明就把它記錄下來，還是已死的靈魂把他們的記憶和知識帶到死後世界，再帶到生前世界？類似的問題太多了，你如果有什麼天馬行空的想法也可以在下面留言討論下啊～
熱情與迷失只是一線之隔
上面所說的生死議題，由於比較具哲學性，所以也從較哲學的角度切入，可能會比較沉悶，我自己也並不認為「生死」是整部電影的主題。反而，我認為《靈魂奇遇記》想探討的議題是「生命的意義」。
當談起「生命的意義」的時候，你腦海中會浮現什麼答案？可能很多人會回答，可以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，並全情投入其中。例如電影主角 Joe，他的熱情和夢想便是演奏音樂，而當他全情投入在演奏時，他的靈魂可以超越物理界限，投影在名為 The Zone的空間。電影對 The Zone的描述不多，我們只知道它應該是跟 The Great Before有一點關聯，因為22號可以到達這裡。
在 The Zone中，全情投入的靈魂會被投影在空間的半空中。但是地面卻是由一班執著頹廢，只會漫無目的四處遊蕩的迷失靈魂佔據。這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。在同一個空間有著兩班各走極端的靈魂，一班是在享受生命，另一班卻是敗在生活面前。這也不禁讓我反思，熱情與迷失可能只是一線之隔，有多少人因為殘酷的現實而從一開始的滿腔熱誠，變得迷惘失措。這在我投身社會全職工作後感受尤深。每天重複著繁瑣的工作、不被上司賞識、同事間爾虞我詐、財政上的壓力、私人時間的缺少，全都讓人感到疲累，熱情也被慢慢耗盡。
由天空上的全情投入，跌到地平線上的迷失區域，可能真的很容易。我相信很多香港人跟我一樣，每天腦海都充斥著負面情緒，就像 Joker中 Joaquin Phoenix所說的： 「我腦海裡只有負面思想。」“All I have are negative thoughts.”。在《靈魂奇遇記》中，迷失靈魂有船長 Moon Wind拯教，但現實中又有誰拯教迷失的人呢？而當一個社會中所有人都感到迷失時，誰又能挺身而出，為所有人吶喊加油呢？
活著的意義
在電影的前半段時，我一直以為《靈魂奇遇記》對於「生命的意義」的答案是「全情投入在喜愛的事情上」，但這個想法在22號獲得地球通行證時不攻自破了。
有很長一段時間，不管被多少位歷史名人教導過，22號都找不到屬於他的火花。當 Joe誤打評撞成為了22號的導師後，為了幫助22號找到火花，除了展示其最熱愛的爵士樂外，還帶22號在萬物館逛了個圈，但還是找不到22號的火花。在這裡我還是認為，所謂「火花」是一個人的人生目標，是他從出生以來就要去做的事。
可是，當22號在 Joe的身體活了一段時間後，他竟然獲得了地球通行證，意味著他找到了屬於他的火花，可是他仍然沒有什麼興趣，也沒有什麼人生目標，他的火花從何而來？
Joe生前經常光顧一間理髮店，並和那裡的老闆成為了朋友。每次 Joe去理髮都會跟老闆暢談自己的音樂夢，儘管老闆也很樂意聽他的分享，但 Joe也因此從沒真正認識過老闆。在22號誤打誤撞進入了 Joe的身體，並在理髮過程中跟老闆天花亂墜地大談「人生並沒意義」時，老闆分享了自己的夢想其實是想當一名獸醫。可是由於要照顧女兒而未能負擔讀獸醫昂貴的學費，便選擇當一個理髮師餬口。22號便問他，不能追尋自己的夢想不會很可惜嗎？老闆的回覆令22號／Joe醍醐灌頂：雖然未能實現自己的夢想，但他現在能認識到這麼多朋友，有一個幸福的家庭，他仍滿足於自己的生活。
老闆的話讓 Joe陷入沉思。他一直以為「火花」化表一個人的人生目標，而人生目標在於追尋夢想的過程，所以當22號獲得地球通行證時 Joe十分驚訝，22號可沒有什麼人生目標哦！但其實 Joe一直都搞錯了，所謂「火花」並不化表什麼人生目標，而是一種對於美好生活的享受和熱情。
我想很多人從小到大都被灌輸著「你的人生只有達成某種成就才算是成功」的思想，而實現成就從而獲得一個成功的人生就變成了許多人的人生目標。但現實是殘酷的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成就偉業，才能創造所謂「成功的人生」。那達不到這個人生目標的人就是垃圾，就是廢物嗎？如果是這樣的話，我們的人生就很難快樂，因為我們一直在施加一種無形的、「我要成功」的壓力給自己，而「成功」這個人生目標往往很難實現。
《靈魂奇遇記》卻對人生意義有另一種詮釋：生命的意義不在於獲得什麼成功或者是否達到什麼人生目標，而是在於你能否享受你現在擁有的生活，能否保持對於生活的熱情。22號在 Joe身體短暫的停留時獲得了體驗生活的機會，他可能只是嚐了一口紐約的薄餅、可能只是聽到了街頭表演者在地鐵站的演出、可能只是洗了個澡、可能只是看到大城市的繁華、甚至可能只是看到一切、聽到一切、感覺到一切。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，卻給予了22號體驗人生的嚮往和勇氣，賦予了他獲得地球通行證的資格。
電影中曾有一個寓言故事：一條小魚問大魚海洋在何處，大魚回答小魚我們已身處海洋中了。小魚卻反駁他們只是在水中，不是海洋。小魚的夢想是親眼看到浩瀚的海洋，親身感受海洋水流的流動，但在追遂夢想的過程中他己在不知不覺間達成了夢想而不自知。Joe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知名爵士樂家，他一直致力尋求演出機會，卻一直忽略了身邊種種的美好。在跟22號相處後，Joe終於理解到，自己人生中無數美好的瞬間都化表著生命的火花，而這些火花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。
對於各位追夢者來說，實現夢想是最重要的事情，甚至是不惜一切都要做到的事。但在追夢的過程中，你有沒有細想過自己因為夢想、為了成功而錯過了什麼？或許我們一直忙於追逐自己的夢想而忘了身邊的人和事，忘記了曾經歷過種種美好的瞬間。人生匆匆忙忙、世事紛紛擾擾，你有沒有曾經停下腳步問自己「究竟我在追什麼？」？
在電影的最後，Joe獲得重生的機會，並向 Jerry表示會好好珍惜之後生活中的每刻。這便是《靈魂奇遇記》給予觀眾的啟示，也是勉勵平凡如你和我的人不要執著於自己所沒有的，反而要學會發掘生活中的小確幸。古龍先生筆下的楚留香在生死瞬間想到自己「來過，活過，愛過」，自己的人生已經完滿，因而不懼接下來的關卡。希望各位也跟香帥一樣，不會對自己的人生感到後悔，也找到屬於自己「最重要的小事」。
一部充滿驚喜的動畫
PIXAR動畫工作室在過往已出產過多部膾灸人口的動畫電影，包括《反斗奇兵》系列、《沖天救兵》、《玩轉腦朋友》等等，其以小見大、寓意深刻的特徵為它們贏得不少獎項。作為工作室的最新作品，《靈魂奇遇記》這次透過創建天馬行空的生前死後世界觀，嘗試回答「生命的意義」這個沉重的問題。電影給出的答案你可能並不認同，但人生本來豈是一樣容易說得清的事？在這麼一個複雜的議題上，所有道理都變得繁瑣，只有你相信的才是真實的。人生需要火花點綴，而生命的火花往往就是你身邊那些微小又美好的瞬間。
無論你決意為了夢想拋頭顱灑熱血，還是安於平凡過一生，你的抉澤都不是判斷你人生成功或失敗的指標。人生很難斷定成敗，有偉大成就的人也不一定有一個成功人生。但是你若果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路，找到屬於自己的「火花」，我相信你的人生也不算狂過。
希望在追夢的各位能堅持自己的信念繼續努力；未有目標或是感到迷失的你，不要感到惆悵，也不要被社會上「廢青」的形容影響到。我始終相信，每個人於人生的步伐都不一樣，有人走的快點，有人走得慢點，也可能有人永遠到不了終點。可是只要你享受過程，有好好活過，也算是不賴吧！
你對於《靈魂奇遇記》這部電影有什麼想法嗎？歡迎在下面留言。喜歡我文章的也歡迎訂閱電子報。最後祝大家都能找到生命中的火花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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